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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A衍生|胜出】监守自盗

给这位小岛老师尽情打call……悬疑恋爱+职英原作向完全戳中我所有G点……剧情铺垫和悬疑莫测的隐藏提示和作者对胜出两个人的关系性诠释让我不能再嗨再激动了是的我已经是土拔鼠了。不能更喜欢了。

小岛鲸落:

Summary:

 未来向,原作背景。1w6一发完。

 “所以说,蛙吹同学、和八百万同学……”

 “──请问,妳们愿意和我一起去偷一座博物馆吗?”

Note: 

 合志的稿子。因为篇幅爆炸的关系,不好意思多放与情节补注无关的这篇后记;但这篇后记对我与这个故事来说不可或缺,篇末能与正文一起公开非常开心。

Author:RiAN日安


  ❖、 序章

 

  “你疯了──这和说好的完全不一样,你难道一点分寸也没有吗!”

 

  “老家伙察觉了,不能留他活口。”

 

  “开什么玩笑!我是个生意人,不是杀人犯!”

 

  “那就拿出点生意人的觉悟来!别忘了,我们早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如今船要是沉了你也同样万劫不复──收起那副假惺惺的哭丧脸,从现在起,那幅画才是关键。”

 

  

  ❖、 一

 

  “……总体来说,目标将在现代艺术博物馆展出两周半。包含布展到撤展,共有将近三周的时间会留置馆内──以不惊动出借画作给博物馆的原持有人财前先生为前提,能下手的时机扣除展出时段、直到展期结束为止──一旦目标从博物馆转移,本回任务就算彻底失败了。”

 

  投影幕前,绿谷出久总结了任务的前置说明,望向底下两名听众。

 

  “请等一下。”其中一名立刻举起手,动作和学生时代在课堂上一样标准。“依照绿谷同学的说法,这次的任务、说穿了不就是……”

 

  “偷东西呢。”一针见血地,蛙吹梅雨将八百万百说不出口的语句接了下去:“小绿谷的意思是,我们要去偷走那位国宝级艺术家今川幸三郎、此生最后一件的传奇遗作。”

 

  室内登时鸦雀无声。

 

  “虽然不想这么说。”迎视两名职业英雄不赞同的眼神,绿谷出久扛住内心的压力与迟疑,点了下头。“但确实……是这样没错。”

 

  “不过、只是暂时移走一阵子!”他补上强调,“根据博物馆馆长的说法,在外待命的专业团队接手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能完成鉴定分析工作,随后会让我们将画作完整归还!”

 

  “这和我们过去一般执行的回收任务完全不同,绿谷同学。”心思细腻的八百万指出。“严格来说,这次的任务包含了‘盗窃’、‘掩护’和‘归还’,馆长给出的‘不到二十四小时’是个过于轻率的估计,两者间必须考虑到各组防盗机关的重置时间、守卫换班时段、还有……”

 

  “在考虑细节之前,”蛙吹提醒。“你已经确定要参与进小绿谷的犯罪计划里了吗?”

 

  “这种事情……”双手环住自己,八百万蹙紧的眉心盛满犹豫。

 

  指尖抵着脸庞,蛙吹静静开口:“小绿谷当初会答应下来,除了市里指派,一定有着自己的考量吧?”善于观察的圆眼直直望向将昔日雄英同学、如今同为职业英雄的三人聚集来此策画一场犯罪行动的绿谷出久。

 

  “就像这次选择招募我们而不是其他人,一定也有小绿谷的理由。”

 

  近似蛙类的独特声线问道:“那些考量是什么呢?”

 

  “我……”在二人的注视里,绿谷内心挣扎了几秒,终于下定决心,诚实托出那个改变自己意向的契机:“到博物馆听取委托那天,我见到了死者的孙子。”

 

  “不是、不是刻意安排的,家属过来整理鉴定师遗物的时候,把那孩子也带来了。我刚从馆长办公室离开,发现他一个人站在死者办公室外头,那时他注意到我──他认得我,喊了我的英雄名号。”

 

  绿谷被小孩认出并不稀奇,萤幕活跃度之外,每名职业英雄各有深获拥戴的粉丝客群:例如英雄人偶,一般对向往本格英雄的孩子特别有吸引力。

 

  “因为没有其他正事,我在那里陪了他一阵子,聊过之后才知道他的身分。他问我,到博物馆来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吗?虽然当时已经拒绝了馆长关于盗窃画作的委托,毕竟不可能对外解释这种事情,我没有否认。

 

  “或许是从家长那里听说了些什么……那孩子突然对我说,替这座博物馆工作要小心,里头有一幅画被诅咒了。

 

  “‘和法老的诅咒一样,我爷爷在碰到那幅画之后就死掉了。’……那孩子、是这么说的。”语调与视线不自觉低了下去,落在手中陷入休眠的漆黑平板。“对一个六岁孩子来说很难理解和接受吧,和往常一样做着熟悉工作的爷爷,这次却遇到了这种事情。因为不知道能责怪谁,只好毫无道理地、憎恨着一幅根本从未见过的画作。”

 

  “之后和博物馆保全们攀谈,我发现,他们居然多少也有了类似的念头……他们说,打从画作出现后不久,博物馆里就有清洁人员离奇失踪,现在又出了鉴定师命案,闹得人心惶惶。馆长虽然一肩扛下这些压力、安抚他们不要多想,但他们都能感觉得出来,馆长明显变得比以前更沉默寡言了。”

 

  “虽然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不过,如果警方能侦破这起谋杀案找出凶手的话,或许能稍微带给他们一点开解和慰藉吧……我是这么想的。”

 

  握住自己指尖,绿谷朝二人牵了牵嘴角。“老实说,这也是找来蛙──梅、梅雨同学和八百万同学合作的主因。”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自己在任务中有时候会……稍微、冲过头了,或者自顾自地走得太远。所以我想,如果有梅雨同学或八百万同学在,会直接指正的吧。不至于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两名英雄对望一眼,算是默认了这份信任。

 

  见她们露出愿意继续聆听的神情,绿谷解释了下去:

 

  “这幅画是当前已知的今川幸三郎作品中、最后一幅从未公开的私人藏品,如今首度面世,在艺术界地位超然;加上不足以证明画作本身与该鉴定师死因之间存在直接连系,警方无权将那幅画列为证物扣留,进行相关检验或二次鉴定。

 

  “而从父亲遗产中继承了这幅画的现任持有者财前先生则坚持,在出借给博物馆展出之前、他不愿意再度将画作移出保险柜以免横生事端,拒绝了警方提出的二次鉴定请求。”

 

  八百万摇了摇头,“毕竟第一回的鉴定结果中已经宣称这幅画是真品,‘二次鉴定’对持有者来说,只会衍生无谓的风险而已。”

 

  “是这样没错。”绿谷肯定。“虽然警方目前怀疑鉴定师蒙蔽事实给出理想结果,事后遭到灭口杀害的可能性……这同时是博物馆方的疑虑,但目前没有证据能够支持这个论点,除非──”

 

  “除非那幅画作最终被证实是赝品。”在场二人立刻意会。

 

  沉默了几秒,蛙吹梅雨提醒:“但是,就算事态真的往这方向发展,根据证据排除法则,这种透过违法手段取得的证据在审判中也不能被采纳,小绿谷。”

 

  “警方那里说过、如果能藉此还原出真相,他们已经筹备了配套的应对之策。”绿谷出久答道。

 

  “博物馆那里,倒是对画作的真伪疑云争论不休──馆长认为,如果事后才被他方证实他们曾策展承办的今川遗作是假货,他们在艺术界将会彻底沦为笑柄、名誉扫地,因此强烈主张二次鉴定。

 

  “但董事会抱持不同态度,坚定站在了财前先生那边。毕竟今川幸三郎遗作首展的消息早在初回鉴定结果出炉后就放出风声,已经营造出直逼达‧芬奇全新遗作被发掘证实的话题热度,如果在这节骨眼偏偏验出是假货……”

 

  “不只下不了台,还会损失一大笔眼看就要安稳入袋的进帐呢。呱。”

 

  “嗯。”

 

  “死去的鉴定师……我曾听说过他的名号。”拧着眉头,八百万百轻声说。“对于一名德高望重的业界权威,我不认为,那是金钱可以收买的对象。”

 

  “我想,诱因或许不只在金钱层面。”绿谷出久解释,“虽然对艺术不是很了解,但根据馆长说法,这幅作品确实是艺术界的传奇:今川大师晚年沉迷赌博,欠下了一屁股债,这幅画甫一完成即遭当时债权人财前先生收取抵账、从未对外公开,而今川在那之后重病不起,不久便辞别了人世。

 

  “直到这次被债权人的长子继承并决定公诸于世前,人们原先普遍相信,这幅画作或许并不存在──因此这次鉴定牵涉到了另一桩艺术史上的悬案:究竟哪一幅画,才是今川幸三郎真正的临终遗作?”

 

  “反过来说,如果能确认这幅画确实是真品,警方的侦办方向也会更加明朗。”八百万随即反应过来。“毕竟这个颠覆性的结果,多少会损及此前流传于世那一幅‘遗作’的价值;因此获益或损益的名单可以重新排查过。”

 

  “嗯!”得出共识,绿谷出久双手撑持桌面,略含忐忑的绿眸望向二名职业英雄,谨慎开口:“所以说,蛙吹同学、和八百万同学……

 

  ──请问,妳们愿意和我一起去偷一座博物馆吗?”

 

 

  ❖、 二

 

  绿谷出久最近很忙。

 

  身为合格男友与合格的同居人,爆豪胜己知道他接了个事出突然的非公开任务──打从决定参与第一天起,绿谷出久就抱着公务笔电、一脸紧张地向他预告过这个计画。

 

  然而就连绿谷自己都没预料到,这一忙起来不只榨干了他所有的时间精力,他甚至连日常生活都顾不上,整个人几乎住进了书房里。

 

  同为职业英雄,爆豪对于绿谷明明在家却忙得不见人影没有意见;但当爆豪第二次目睹放在书房外的托盘根本没被动过,一整份饭菜凄凉地发干泛皱、扑出油腥,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敲下了房门。


  他甚至得耐着性子敲到第三次。

 

  书房里蓦地传来惊醒般的乒乓声响,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门边,扭锁,开门,露出一张比以往任何一回加班都要更加憔悴的雀斑娃娃脸。

 

  “小胜……?”绿谷疑惑地喊了一声,不懂对方为什么打断自己工作。

 

  爆豪懒得和他啰嗦,伸手勾住他颈项将人拖出房间,扯动嘴角,施舍出一个单词:“晚饭。”

 

  “晚饭?”绿谷满脸莫名。“我吃过了,小胜。”

 

  走向餐桌的脚步一停,爆豪捏住他下巴,往书房门边拧去。

 

  触及餐盘的瞬间,绿谷楞了一楞,刚想回忆才发觉他居然说不上来自己上一餐是什么时候吃的,他甚至连自己当时吃下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桩任务在鉴定师命案后才紧急立案,种种因素交互影响下,交到他们三人手上时、只剩不到一周的时间能商拟研议盗窃计画。

 

  根据事务所一早传来的临时通知,明天他必须前往现代艺术博物馆报到,绿谷猜测应该是馆长想了解他们的初步计画。

 

  警方与博物馆馆长虽承诺会提供协助,到底是桩不便浮于台面的机密任务,更别说他们必须全力避开博物馆董事会耳目,守备方面难以大开方便之门──最重要的是,今川幸三郎临终巨作首度面世,除了绿谷三人组成的队伍,博物馆还得严加戒备真正的宵小之徒。

 

  根据警方情资,在艺术界与通缉榜上双双恶名昭彰的“猎画人”似乎已潜入了本市。“猎画人”是名神出鬼没的文物窃贼,同时是下手精准狠戾的冷血谋杀犯,经手窃案多半伴随命案被同时归档,受害者名单涵盖了物主、佣仆、保安人员、甚至还有几名狭路相逢的倒楣同行。

 

  在这次任务之前,绿谷出久从未意识到现代艺术博物馆内馆藏的价值,当然更想象不到馆方砸了多少心思和预算在保全系统上。

 

  缉捕银行或超商劫匪他驾轻就熟,但说到闯进一座门禁森严的博物馆里行窃,他比第一次学走钢索的马戏团学徒还要没底。

 

  即便出于情势所致,这桩任务甚至来自府方授权,但他们确实站在了毫不知情的保全警卫、以及权势集团组成的董事会对立面,倘若与前者万不得已打到照面,或许还得出手攻击。

 

  万一不慎曝光或失手,他的下场会是什么? 

 

  综观整桩案件他总觉得还有疑点,然而摊开一切相关背景资料研究了几日,他却仍梳理不出具突破性的新思路,反倒越发陷入自我怀疑的回圈。

 

  出于一厢情愿的想法、冲动接下这桩曾遭数名出色前辈回绝的任务,甚至将蛙吹同学和八百万同学一起拖下水,真的是正确的吗?

 

  “猎画人”恶名昭著的程度不下于当年“英雄杀手”,然而相关情报更为稀少,除了做案时惯戴的面具曾被监控设施录下,甚至连“猎画人”的真实长相性别、体型个性都还未确定,因为至今未能收集到任何幸存目击者口供。

 

  职业英雄决不怯战,但若在独立执行任务期间无预警遭遇敌方强袭,自身战斗技巧与经验或能争取时间,有时却难以扭转劣势,这点从英雄公安委员会定期公布的伤亡率数据中可见一斑。

 

  接下任务当时他们对“猎画人”所知不多,直到接案之后取得权限、接触到警方资料库中的归档,绿谷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将两名同期置于了远远超出预想的险峻情势中。

 

  “────……”

 

  绿谷手里被塞进一支铁汤匙。

 

  金属的触感坚实冰凉,短暂冻住了毛线球般缠扯不清的思绪。他坐在原处,像是第一次接触到铁汤匙的幼童,呆呆望着突兀出现在掌中的物品,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坐在餐桌旁,除了手中汤匙,面前还被摆上一盘香气四溢的炒饭。

 

  他不确定在拿到汤匙之前自己恍神了多长时间,爆豪没有催他。

 

  绿谷移动视线、在不大的租屋里寻觅那道熟悉身影。

 

  爆豪人在流理台前,手中正倾倒着什么──是剩菜。绿谷忽然意识到,对方正在替他处理掉本该是他午餐的厨余。

 

  有时候看上去乱来,但他知道,他的竹马处理起事情条理分明。

 

  “……小胜。”

 

  呼唤声从爆豪胜己身后响起,伴随一双略带凉意的手臂。

 

  比起上班族更像学生的雀斑娃娃脸埋在男友身上,绿谷出久两手从后环抱对方,像只团簇取暖的鸟,汲取同伴体温。

 

  “怎么?”

 

  “有时候……不会怀疑自己的选择吗?”绿谷没头没脑地问。

 

  “啊?”

 

  “像是遇到分岔路的时候,要在情势不明朗、却必须立刻前进的当口做出决断。事后在那条路上越走却越忐忑,忍不住怀疑,万一、打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

 

  “那就再快一点。”爆豪打断他。

 

  “……咦?”

 

  “跑到最前面,一口气冲向终点。”手边家务没停,爆豪冲去盘上的泡沫,搁入碗架。“然后立刻往第二个飞过去。”

 

  “……”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绿谷陷入沉默。

 

  最后低低笑了起来,收紧双手。“我明白了。”

 

  仰起脸,无比郑重地,他认真开口:“谢谢小胜。”

 

  吐息轻轻拂过爆豪后颈,撩动浅金色的发梢,仿佛不经意、又像不合时宜的调情。

 

  爆豪动作一顿。

 

  这家伙接了近期这桩案子之后明显变得怪里怪气,像个幽灵一样,老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故意往他碗中放他不喜欢的食材想从他嘴里闹出两句抗议,不料这废久一无所觉,就这么食不知味地吞了下去。

 

  倒是对电视里近期热烈放送的画展报导和广告特别有反应,有些明明是重播,还是直楞楞地从头看到了最后。

 

  交往前后他们一起看过不少展览,爆豪等着绿谷一如既往把找好的展览简介凑到他面前,用那双溢出热忱光采、满满写着期待的湖水绿眸巴巴瞅着他,一副希望他答应又不好意思表露得太明显的样子。

 

  但绿谷至今一个字也没有提。

 

  格外关注一座期间限定特展,却没有计画去看,绝不符合这名行动派宅男的行事风格。

 

  这家伙肯定隐瞒着什么。

 

  ……现在还打算用这种蹩脚的方式转移他注意力,白痴!

 

  基于原则与职业道德,他不屑从绿谷口中逼问任务讯息,但不代表他无从追索谜底。

 

  同理,即使没被这种小伎俩耍得晕头转向,不代表他打算就此放过主动送上门的绿谷出久。

 

  “还不老实安分一点,废久!”

 

  “等、等一下!小胜──小胜太粗暴了……!”

 

  更何况,他向来享受这家伙被弄得站不住脚偏又无处可躲,最后只能扬着哭腔、趴在流理台上任他为所欲为的样子。

  

 

  ❖、 三

 

  ──冷静!冷静一点,绿谷出久。

 

  不到十五个小时之后,绿谷站在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员工走廊上,努力不让自己脸上流露出任何异样神色。

 

  ……震惊或心虚之类的。

 

  这天依公函指示来到博物馆,目的并不是绿谷原先以为的验收,甚至该说是正好相反:市里通过了博物馆董事会的临时申请,调派六名英雄于展出期间前来支援、协助加强保安防御。

 

  他与蛙吹收到的函件上,前往馆长办公室报到的时间比另外四人提早了两个小时。汇报结束不久,四人之中第一位抵达的英雄敲门而入当下,绿谷楞在原地,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绝对是整桩任务中最不妙的巧合。绝对是。

 

  为降低对原属辖区的影响,六名英雄分别来自不同事务所,也给了府方把绿谷出久和蛙吹梅雨排入名单的空隙。由于馆内执勤人员一律须着正装,全面包覆的长裤套装不利八百万百个性发动,加以时间及人手弹性等顾虑,两人大致能猜出未将她列进守卫名单的理由。

 

  然而市里料算不到的是,为了保护画作,他们做出基于战斗及恫吓考量的合理安排,却正好挑中了本市众多英雄中、最有可能识破绿谷同时肩负盗窃任务的唯一人选──

 

  “喂,废久。”

 

  来、来了……!

 

  绿谷背脊一僵。暗自吞了口口水,他尽力保持表情平稳,回头应道:“有……有什么事吗,小胜?”

 

  那道绿谷完全想象不到会在此处碰见的挺拔身影踏出馆长办公室,朝着早几秒离开的他直直走来。

 

  职业英雄或许执行力过人,终归是血肉凡躯;市里偶尔会因应特别状况进行征调,但正常来说,同期内不会要求一名英雄扛起复数任务。

 

  可如果绿谷前几天忙的是这桩案子,没道理两人明明被分配进同一个专案、得到一模一样的任务内容,绿谷却得提前几日独自准备──最重要的是,从今天接获的委托细节来看,实在没有耗费大量心力提前准备的必要。

 

  喉结动了一下,绿谷如履薄冰地站在原地,一时间、连现在应该眨眼还是不眨眼比较自然都拿不定主意,诚惶诚恐,深怕泄漏出任何一点可疑的破绽线索。

 

  眼看对方越走越近──

 

  “连个领子也折不好,白痴!”

 

  接着随手扯平绿谷翘起的衬衫后领,信步越过他,跟上已在一段距离外领路的馆长等人。

 

  “……”

 

  ──振作!振作一点,绿谷出久。

 

  使劲揉了揉表情都要变得僵硬的脸颊,绿谷调整呼吸,跟上了队列尾巴。

 

 

 

  当天工作量不大。除却画作持有人财前一夫全程从旁监督,安保任务本身并未给绿谷带来更多压力。

 

  馆长先是发下任务须知、强调了画作本身及保全的重要性,接着带领众人来到尚未开放的布展区。

 

  在今川幸三郎终作特展区,博物馆设计了一道呈直角状的封闭回廊,以半开放式的外门管制游客分批进入走廊,廊道行经拐角,直达画前。不仅保留了神秘感,同时利于控制场面人数。

 

  六人将分成三班日夜轮值,每一班配置两名英雄,预计一名安插于外门入口、另一名则坐镇画作近旁,各自再与一位博物馆保全警卫作搭档。

 

  后天即将迎来今川特展开幕,但在财前一夫坚持下略微改动过日程。此刻安全玻璃罩后空荡荡的,画作将推迟到展览前一天才移入馆内,英雄保全的轮值工作也从明日正式开始。

 

  解说完毕,馆长给出预先排好的班表,带领六人在当日休馆的建筑内走动巡视、开放提问以全面熟悉环境。

 

  拿着早已熟记于胸的博物馆平面图,绿谷走在博物馆中,暗自留心实质动线及设施:监视器的数量、坐落、角度。红外线探测器的位置及探测范围。博物馆警卫的例行巡逻路线与交班时间。通风口配置和通风管道走向。个别贵重的藏品配置了运动传感器或温度传感器,等待今川幸三郎作品的座台也名列其中。

 

  场勘本身进展顺利,只是当绿谷习惯性地在随身笔记本上记录要点时,能感觉馆长有意无意走在自己附近;一察觉他视线在某处稍作停留,更会主动趋前解释。

 

  或许是──字面意义上──作贼心虚的关系,这份关照令绿谷备感压力,直到后来几乎绕着馆长走,有回还因此不小心撞上了始终静立一旁监督的财前一夫。

 

  这名拒绝与警方合作验画的年轻富翁本人倒是比绿谷想象中更为理性,态度也相当得体;除却对画作安危的强硬坚持及满脸严肃,从头到尾没有展露过任何指手画脚一类的出格行径,起初众人于馆长办公室碰头时,他甚至到得比爆豪还早了一步。

 

  “谢、谢谢财前先生。”被对方扶住肩膀站好当下,为掩饰尴尬,他随口提道:“那个……请问,可以请教财前先生一个问题吗?”

 

  似乎也有些意外会被搭话,财前一夫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因为可以感觉到财前先生对画作安危的重视……虽然冒昧,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财前先生不打算像令尊一样,让画作留在原本安全的地方呢?”

 

  “我与家父理念不同。”言简意赅地,财前的回答明确扼要。

 

  “家父是名收藏家,而我是个生意人。在商言商。”

 

  

  ❖、 四

 

  ‘一切确认就绪──准备好了吗,绿谷同学?’

 

  “嗯!等蛙吹同学一给出信号,我会立刻采取行动。”对于耳中微型通讯器传来的问句,趴在通风管道中待命的绿谷出久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地笑了一下:“与其说准备好……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呱。’

 

  “‘蛙吹同学──!’”

 

  ‘系上安全带吧,小绿谷。’平稳的嗓音如同敬告、又像安抚般故作轻快。‘这会是个颠簸的夜晚呢。’

 

  不自觉地,绿谷因这句经典电影台词里的幽默及深意弯了弯嘴角。

 

  朝前无声爬出一段距离,越过拐角,他小心翼翼地往通风口探头望去。

 

  隔着窗缝,提高警觉的湖水绿眸、直直对上了那双仿佛蛙类的大眼睛。

 

  “……呱。”

 

 

 

  为迎接今川幸三郎终作首展,现代艺术博物馆做足了万全准备,严阵以待。

 

  然而谁也没料到,开展前日,甫在画作移定当天,事情就闹上了新闻。

 

  是日午夜,被触发的保全警报蓦地响彻全馆,惊动了全体馆方人员。面对“猎画人”的威胁,高度警戒的监控中心丝毫不敢大意,立刻封锁各楼层出入口、指挥全体保全人员分头围堵,第一时间通报警方并呼叫了后援。

 

  大费周章布下天罗地网,最后却落得白忙一场:别说缉捕入侵者,当晚没有任何人目睹到入侵者的踪影。原以为对方凭借了高超技巧闪避过监控及感应器材,然而历经彻底搜查后发现,比起失去目标更教博物馆监控中心尴尬的是、馆内并无任何藏品遭窃。

 

  根据监控纪录,馆内毫无异状,当晚所有东西都好端端地待在原处,唯一多出来的只有保全人员们疲于奔波的身影,以及始终在特展区尽忠职守的两名职业英雄。

 

  被触发的那道运动传感器甚至与今川幸三郎终作特展区没甚干系,而是远在博物馆另一头的珠宝艺术藏品。

 

  这场闹剧以近期全面维护升级过的运动传感器敏感度过高、误遭外界震动触发作结,隔日甚至被各大媒体戏称是现代艺术博物馆的“猎画人演习”。

 

  虽然出了这桩乌龙,馆方机警的应对能力倒是正面体现,除了讪笑之外,倒没有惹来过多争议或批评。也并未动摇展品持有者对博物馆的信心──开幕式前一个小时,抵达现场的财前一夫如此回应媒体。

 

  赶在开馆时间前,博物馆已然收拾好残局、全面调整回最佳状态。

 

  次日一早,今川幸三郎终作特展,如期而至。

 

  面向大众隆重开幕,揭开神秘面纱──

 

 

  ◆◇◆◇◇

 

 

  清晨。

 

  从博物馆员工通道走向更衣室,绿谷出久的脚步有些匆忙。大夜刚过,这天他值的是日班,动作不快一点的话,眼看就要延误到与前一梯次的交接时间。

 

  算上整装,时间稍有些紧迫,却未影响到绿谷脸上如释重负的轻松。

 

  站在更衣室前,他调整表情,旋开门把,挂起笑容向搭班当值同一时段的前辈打招呼:“早安,前──”呼之欲出的尾音断在半空,绿谷睁大眼睛,轻快的呼唤哑了一下,顿住半拍才喊出:“……小胜?”

 

  更衣室内,一袭纯黑正装的爆豪胜己双手环胸倚在墙边,一副久候多时的模样。

 

  “迟到了吧,废久。”红眸一眯,投来威压感十足的慑人视线。

 

  “不、不算迟到吧?还有八分钟。”下意识反驳这句不实指控,绿谷直起背脊,瞥了眼门边的班表。他记得的没错,这时段和自己搭班的应该是另一位职业英雄才对。“小胜……和前辈换班了吗?为什么?”

 

  爆豪一语不发,只是直直盯着他的脸庞。

 

  整装时间不多,绿谷没有余裕耽搁。只能按捺住内心的忐忑,几步走向临时配给的更衣柜,脱去外衣,露出底下预先穿着的白衬衫。

 

  取出馆方统一准备的领带和西装外套,绿谷来到镜前,外套往臂间一挂,开始与领带搏斗。

 

  对别人来说或许游刃有余,然而一旦碰上领带,绿谷通常需要花上两倍的时间──有些事情熟能生巧,例如个性的适应与运用;有些细项却仿佛罩门,即便百般尝试过了也不见得能得心应手。

 

  之于绿谷出久,打领带就是其中之一。从学生时代至今依旧没什么长进。

 

  无预警地,那道比他高出一截的身姿映入镜像;来到绿谷身后,由后环住了正与领带奋战不休的青年,强制接手。动作略嫌霸道,但手法纯熟。

 

  只是系成之后,结点朝上推送的力道毫不收敛,猛一收束得几乎勒紧绿谷颈脖。

 

  “咳!”呛咳了一下,绿谷伸出手指勾住结点上沿,仔细调整,替自己留出一点呼吸空间。“太过头了,小胜……!”

 

  没理会这声抗议,在他身后,映于镜中那双锆石红眸透出锐利的光芒。“去了哪里,你昨天晚上?”

 

  调整领带的手指一顿,只能折衷性地老实回答:“任务。”接着露出无可奉告更多讯息的抱歉神色。

 

  方才替他打上领带的手掌抚过绿谷颈后,撩起了微湿的海藻绿发尾,指出疑点,如细数罪证:“你没有早上洗澡的习惯吧,废久?”

 

  “任、任务……”博物馆的清洁人员各个尽忠职守,但通风管道显然不在他们日常业务范围里。“弄得很脏。”

 

  “馆长不知道你昨天晚上的‘任务’吗?”爆豪突然说,沉抑的声线听不出是不是个反讽句。

 

  “────……!”

 

  绿谷感觉自己呼吸一滞。

 

  或许只有一秒,也可能过去了两秒。

 

  “小胜……”他不确定自己这时扯出笑容算不算欲盖弥彰,但颊边的雀斑已经出卖了他,衬出底下蓦然刷白的脸色,一览无疑。“为什么这么问?”

 

  盯着镜中明显有些心虚的娃娃脸,爆豪唇角一撇,扯出了略带暴戾的线条;掌间仿佛被烫着一样猛地推开绿谷后颈,转身朝门口走去。

 

  “早就是熟人了吧,你们两个。”

 

  意味不明的语句抛落在冷冰冰的清晨空气里。绿谷楞在原地,原本惊骇得有些发僵的脑袋突然运转起来,掇拾拼凑起了所有散落的线索──

 

  打从接下博物馆任务之后,他在家里就显得心不在焉。

 

  宣称是工作,落在旁人眼里就和从此躲进书房没两样。

 

  疑点重重的、理论上不该与安保委托重迭的“非公开任务”。

 

  那天在馆长办公室里,一见到爆豪他明显流露出的诧异之色。

 

  熟悉环境时,只要留心就能稍微察觉馆长隐约关照着他的动向。

 

  昨日直到深夜才突然传简讯通知不回家,今天却到得太晚、还特意在不寻常的时间点洗过澡,说是弄脏──

 

  “……小胜!”

 

  几乎声音一落,绿谷的身影已然出现在门边──他用了个性。

 

  一下按住即将被打开的门板,绿谷仰起头,血色早已回到那张娃娃脸上──更确切地说──面红耳赤地,他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小胜──是傻瓜吗!”

 

  与此同时,小报轶闻中只要提及现代艺术博物馆现任馆长,都会约定俗成般提上一句的“青年才俊”、连同馆长那头阳光般无可挑剔的金发一同浮现在绿谷脑海。

 

  绿谷出久的脸更红了。气的。

 

  原来爆豪的怀疑不是因为他泄漏出任何任务端倪,而是这种理由吗?某方面而言绿谷松了一口气,却又立刻感到咽不下这口气。

 

  太多的驳斥同时挤上喉头,最终一句也说不出口,他气得几乎打起了哆嗦,想骂人,偏又不知道该骂谁或者骂些什么──气急败坏到了极点,一时反倒不知所措,绿谷一把扯住了爆豪难得齐整的领带,猛地将人拉扯下来。

 

  ──博物馆的职员更衣室,绝对不是个和男友沟通的恰当地点。后腰狠狠撞上门把那瞬间,绿谷一个吃痛,本就脆弱的泪腺涌出泪水,学到了教训。

 

  “……敢扯老子,回头收拾你,废久!”

 

  “自顾自怀疑人的小胜,难道不该先道歉吗!”

 

  喘息间努力抚平彼此衣装上的皱褶,一个不防,绿谷腰后又挨了一下。

 

  离开更衣室赶往执勤地点时,他忍不住庆幸起自己今天抵达算晚,夹缝间余裕的时间不多。

 

  否则……

 

  绿谷知道,他们肯定会迟到的。

 

  

  ❖、 五

 

  画作本身具足名气及话题性,又经公关媒体持续炒作,今川幸三郎特展的观览人潮空前踊跃;展期尚未过半,已经打破了现代艺术博物馆近五年来单回特展最高的访客人数纪录。

 

  展览期间一切顺利,并未出现馆方及英雄们严阵以待的骚乱;入夜后闭馆维护期间同样平静,除了“猎画人”蛰伏于暗处的威胁感仍盘桓在众人心头,倒没有其他不长眼的窃贼真在英雄坐镇下觊觎来犯。

 

  展期转眼过半。

 

  发现两名职业英雄每日克尽警卫之责,却没再提起他们肩负的另一桩任务──某天绿谷值完大夜,一交班便被馆长唤进办公室,关切盗窃小组究竟打算何时出击。

 

  馆长早已听取过三人拟定的行动计画。在实施上仰赖各方高度配合,盗窃者的执行技巧与临场反应能力同样关键,架构本身倒不复杂:倚仗八百万百的个性“创造”出一幅和真迹外观及重量一致的仿作,交由盗窃者进行替换、偷出原作交予警方待命团队。

 

  鉴定结束之后故技重施,将画作原封不动放回展出座台,让馆方在展期结束后依约交还给财前一夫──馆长不忘提醒,两回行动之间、尚需预留出二十四小时的鉴定时间。

 

  没有任何人将因此蒙受损失,唯有画作真伪静待水落石出。

 

  “前一段时间还在观望情势。”面对馆长的询问,被视为盗窃任务指挥的绿谷解释。“目前敲定在三天后的大夜时段,蛙──英雄FROPPY轮值到画前那晚;由我负责行动,创造者于接应处待命支援。不过……”

 

  “有什么问题吗?”看出绿谷的踌躇,馆长开口。

 

  “馆长先生……有办法进入监控中心吗?如果有人能适时关掉特展区的监控设施和座台上的运动传感器,我们在行动上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而且依照馆长权限,应该能直接覆写档案,掩盖监控纪录上的破绽。”

 

  “监控中心几乎都是董事会的人。”馆长皱紧了眉,不过并未一口回绝。

 

  年轻英雄澄明透彻的绿眸安静地望着他。并不勉强,只是静候答复。

 

  墙上挂钟秒针第三度行经同一刻度,馆长终于做出了决断,毅然点头。“我会想出办法的──不过,届时该怎么和你们联系?”

 

  “这是我们小队使用的微型通信器,由创造者特地为这次任务造出来的。”绿谷从口袋中取出一枚通信器,放到了馆长办公桌上。“当天晚上,只要馆长把这个放入耳内,就能与我们即时交流。”

 

  “我明白了。”馆长接过通信器仔细端详了两眼,谨慎收妥。

 

  结束汇报事项,绿谷起身告辞。

 

  “──等一下,人偶。”

 

  正打算开门。背后又传来一声呼唤,喊住了他的脚步。

 

  以为对方想起了什么细节要补充,绿谷礼貌性地回过头,不料一侧身险些撞上不知何时靠近的馆长;他来得突然,又离得太近,绿谷反射性想退、后脚跟却碰着门板,整个人几乎被困在馆长与办公室门之间,被他与他身上的男性香水味全面包围。“馆、馆长先生……?”

 

  “仪容。”男人修长的手指精心捋平绿谷衣领,甚至在他来得及礼貌性拒绝前径自替他调整了领带,拂过他胸前拈走一根发丝,最后对上青年略感不知所措的眼神,风度十足地牵起了唇角:“我们是博物馆,要端正才行。”

 

 

  ◆◇◆◇◇

 

 

  平静的展期进入倒数,转眼来到行动当夜。

 

  背着画爬在通风管道里的时候,偶尔会因为练不出恩师般可靠体型而感到挫败的绿谷出久,难得庆幸起自己天生骨架不宽。

 

  悄悄来到今川幸三郎特展区上方,绿谷小心地探出头、隔着通风口窗缝向下张望。

 

  蛙吹梅雨与搭班的馆方保全就在底下,一左一右立于画前。

 

  针对特展前夜的警报乌龙,媒体给予的“猎画人演习”戏称倒是说中了几分。当时监控中心调动了全体保全前往围捕,特展区只剩两名职业英雄坐镇;幸亏当日未遭袭击,否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事后在检讨会上,馆方察觉了这项人手调度的漏洞,改将特展区两名馆方保全从调度名单上独立出来,不受调度、也不需值勤巡夜,专心守卫今川幸三郎遗作展区。

 

  这道小小的阻碍在一包泻药协助下重新开通。

 

  是人总得补充水分,需彻夜维持最佳状态的保安人员尤为如此;为避免横生枝节,他们下手的剂量不重,不过也够那名倒楣的保全在洗手间里困上十分钟──一个拿捏恰好的时间段,不至于惊动监控中心临时加派人手顶替,同时足够换画任务的执行。

 

  等待药效发作期间什么行动都无法采取,绿谷只能安静地趴在原地,保持警觉,然后耐心等待。像个猎人。

 

  终于,将近三十分钟过后,那名他曾在内心深深致歉过无数次的倒楣保全向蛙吹及监控中心打了声招呼,踏出回廊匆匆离去。

 

  “保全离开了!”抓紧时间,绿谷解除待命状态,蓄势待发。“馆长先生,监控中心那里情况如何?”

 

  ‘监控进入关闭程序,倒数五秒。五、四、三、二、一──’

 

  伴随完结的尾音,一道吊索乘载着绿谷出久,自卸去气窗的通风口垂降而下。

 

  “抵达。”卸下背上画幅,绿谷回报道。“接下来是热感应器和运动传感器的部分──馆长先生?”

 

  ‘热感应器关闭完成。运动传感器在展期内被重置过,需要多花上一点时间……’短促静默一逝而过,‘解除!’

 

  简短信号仿佛一声令下,两名英雄同时动起!

 

  今川特展区的画作座台中心点离地约两米,这点高度却对梅雨季英雄FROPPY形如无物;她攀墙而上,绕行外沿四边游走,不过转眼之间,已经俐落地揭开了安全玻璃。

 

  维持倒吊之姿小心翼翼卸下画作,她反手将画交予英雄人偶,接过对方随身携来的那一幅,接着深吸一口气,高度集中起精神、全神贯注开始着手替换。将替画重新安置的耗时略长,但就连最枝微末节的细处也进行了细致处理,即便馆方专业人员也察觉不出画幅曾遭外人动过。

 

  待绿谷收妥取下的画卷,两名英雄通力合作,毫秒不浪费地以最快速度完成了场复,抹去所有余迹。

 

  最终审视过特展区确认毫无异状,绿谷重新背起画卷,扣上吊索,启动机关,由八百万按他体型量身打造的滑轮无声运转,协助他连人带画重回通风管道。

 

  全程缄默的盗换行动迅速确实,不曾触动任何警报,亦未惊扰仅隔一道拐角之外的二名执勤人员。

 

  行动收尾于覆回的通风口:喀哒一声,严丝合缝,仿佛从未被人打开过。

 

  “梅雨同学?”绿谷询问。

 

  “呱。”于值勤岗位重新站定的蛙吹竖起拇指,不再看他。

 

  绿谷立刻汇报道:“替换行动完成!请重启监控及警报系统。”

 

  ‘了解。’

 

  任务至此,终于算是走过一半。

 

  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绿谷收妥辅助道具及画卷,重新集中起注意力,按原定路线启程撤出通风管道系统。

 

 

 

  除了空间本身的狭窄局促,在通风管道中移动对绿谷而言还有三项主要考验:一是视野、二是尘灰、第三则是行动间的分贝。

 

  重新戴回夜视镜,他的折返之路并不比来时轻松,每当行经通风口尤须谨慎──要是头顶通风口突然抖下簌簌落灰,博物馆保全绝不会等闲视作只是老鼠恰巧路过。

 

  眼看来到倒数第三个分岔口,绿谷心头略微一松。通道即将转入主风管,空间上将比目前连头都回不了的旁支稍加宽阔,在旁支他只能匍匐前进,但主风管空间够他以膝掌跪行;更重要的是,这条管道座落于博物馆修复工作室和仓库上方,两者均无保全彻夜驻守,稍能缓和精神压力的紧绷。

 

  “……!”还没来得及松出一口气,绿谷蓦地瞪大眼睛,反射性想退的身体险些一头撞上金属管壁。

 

  夜视镜呈现的特殊视野中,赫然闯入了一张荧绿色的扭曲人脸!

 

  极力找回镇定,绿谷终于摆脱视觉落差带来的冲击。他见过归档照片,知晓那并不是对方真正的脸容轮廓,而是副仿佛蜡像惨遭熔毁的丑陋面具。

 

  “猎画人”!

 

  遇敌的英雄第一时间想通知队友,形势却在剎那直转而下──毫无征兆地,上一刻仍在备战状态的绿谷彻底被剥夺了行动能力。“咚”的细微响声中,他瘫倒在金属冰凉的通风管道里,便连舌际指尖也动弹不得。

 

  中招了?什么时候……?身体失去控制,绿谷脑中仍加速着思考。警方资料库中确实缺乏猎画人的个性相关情报,但这种作用于外界他人而非自身的个性,发动上一般都须满足相应条件才对;例如肢体接触、摄取血液、或者……难道是视线?

 

  脑中浮现高中导师的脸,这是绿谷目前所能想到最令他猝不及防的触发条件;在转角处他确实被猎画人给目击,而且对方配戴了面具,或许那不只是为隐藏身份,同时也替他的个性提供掩护?

 

  后领遭人揪扯,失去行动能力的英雄像具名副其实的人偶,被猎画人朝前拖动,转入了主风管中。

 

  隔着手套,猎画人伸手往绿谷耳廓一探,一下摸出藏置其中的微型通信器,徒手拧碎。

 

  倒在原处,绿谷没有片刻气馁地持续试图调动身体。假如对方个性与他猜测一致,他不能错过对方眨眼那一瞬间。

 

  然而未待那瞬空隙降临,背负的画卷已被人一把抽走,猎画人毫不拖泥带水地翻过他身体,反手掐紧了英雄脆弱的颈脖。

 

  “呃──哬呃、哬……哬……”

 

  气管遭外力扼拧的压迫与瞬间缺氧的痛苦袭击了绿谷出久,他努力想调动肢体,却仍抢不回不知何时被强取的控制权;从对上猎画人到现在过去了多久?两分钟?一分半?别说战斗,打从一碰见对方,他就连最基本的还手之力都被瞬间剥夺。“……!”

 

  动啊──快动啊!可恶!

 

  就算在这种地方倒下,至少、必须留下点个性情报警示其他人才行──

 

  致命的痛苦与晕眩感扰乱了视线,双眼无以聚焦,狠狠打散了映在绿谷眼底那张丑恶面具线条,浮晃成混乱纷扰的荧绿杂讯。

 

  紊乱间,绿谷甚至不确定自己听见的那一声喀哒细响是不是真的,他确信自己颈骨未断,但倘若如此,与那细响同时传来的隐约撼动感、究竟……

 

  BOOOOOOOOOOOOM──

 

  爆破声响炸出袭卷烈风,所经之处,金属管道瞬间升温,炙热发烫!

 

  精准控制的爆炸幅度并未焚毁整座通风管,却有效令猎画人扼劲一松,及时还手、回头抵御不知何时自修复工作室通风口入侵主风管的不速之客。

 

  两造间仍有四五米之遥,察觉狭窄金属管道急速升温的特性于己不利,猎画人并未硬抗,抽空自腰际摸出一枚微型炸弹,启动装置抛掷而出。

 

  回逆炸弹顺乘飞至的拋物线,只见那端反手甩出一记爆破,将微型炸弹中途截断、当即引爆了开来!

 

  轰然一声震响,双方之间通风管道应声断裂,炸出窟窿。修复室天花板被这记爆炸破坏了结构,绿谷这侧、从中断裂的金属管道支撑不住两人重量,又随猎画人几度施力,准确加压,顿时朝下倾出弧度。猎画人返身趴伏于至今仍遭控制行动的绿谷身上,手往管壁一撑,两人便沿着那道弧度自窟窿滑坠而下,一头摔入了底下修复室中。

 

  后背先后擦过爆炸高温未褪的管壁、炸裂的金属断面,坠落一层楼高的距离,承受着两人重量、狠狠砸在了一地碎散的尖锐瓦砾上──脸上夜视镜不知何时脱落,但即使没有,被猎画人作为人质护盾及缓冲垫、承受尽所有冲击伤害的绿谷出久也已经看不清了。

 

  警报鸣声响彻耳际,火药硝烟和硝酸甘油的气味连同烧焦的皮肉与穿破体表的断裂肋骨,一吋吋焚烙下疼痛,鲜血溢涌,霸占了绿谷出久所有感官。

 

  然而直至此时此刻,身体主控权却仍未归复,他像具四分五裂的残破人偶,一动也不动地倒在了焦黑的金属碎片与满地狼藉里。

 

  涣散视野间,唯有火光映于那头浅金的跃动,成了绿谷出久记忆所及最后的画面。他不该感到安心的,还不是时候,但在最后一刻来临时他确实如此。

 

  ──仿佛过载烧断的钨丝灯光明陡灭。

 

  瓦砾间的英雄呼吸一滞,就此失去了意识。

 

  

  ❖、 尾声

 

  雨还在下。

 

  阴霾的天色沉郁如幕,直至最后一刻仍不见放晴。

 

  但所有出席者都会同意,那是场宁静庄重的体面葬礼。

 

  仪式结束,蛙吹梅雨和八百万百安静地离开会场。二人搭上电车,转乘两次,一同来到了市立C医院。

 

  走入单人病房时,新闻里播报的正是她们刚才参加的那场葬礼。而爆豪胜己一语不发地低着头,手中正摆弄着某样东西。

 

  从两人角度看不清他手边动作,但她们都心知肚明那是什么;二人对望了一眼,最终由蛙吹开口:“小爆豪。”

 

  爆豪没应声。

 

  “也该适可而止了吧,小爆豪。”略有些不忍心地,蛙吹走上前去,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再削下去,小绿谷都要吃吐了。”

 

  “我也是这么和小胜说的……”病床上,响起了连日来饱受摧残的可怜悲鸣。

 

  “吃。”不顾英雄见义勇为的人道劝阻,爆豪手中水果刀凶残一划,剜下一块果肉、恶狠狠塞进了床上的重伤患嘴里。“吃死你!废久!”

 

  “唔呜呜呜呜……!”反抗无效,几乎泪流满面的绿谷出久只得乖乖就范,咀嚼起住院一周来数不清第几颗的苹果。

 

  距离“猎画人”在现代艺术博物馆被英雄彻底击溃的决战之夜,不知不觉已过去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收押后这几天里,警方彻底查清了“猎画人”身份、以此厘清侦破整桩案情,并遗憾地公布了现代艺术博物馆馆长的死讯──遗体其余部分已难以追寻,头颅则在馆长办公室的冰箱冷冻柜中寻获。

 

  “猎画人”拥有复数个性,两者发动条件一致:一是藉由摄取他人DNA化作对方外貌、其二则是藉此剥夺行动能力。

 

  根据警方侦查结果,“猎画人”与财前一夫从前即为旧识同伙,两人合作,利用后者人脉背景及身分掩护,将盗来的文物走私脱手。此回财前继承今川幸三郎传奇画作,两人筹谋于现代艺术博物馆承办策展期间行窃──除了原定酬庸,高额保险理赔及天价违约金也将一次到手。

 

  对现代艺术博物馆守备不敢掉以轻心,“猎画人”先是杀害了一名清洁人员假冒其身分混入博物馆,并在半个月的观察期后故技重施,化身顶替成博物馆馆长;鉴定师之死与画作本身并无关联,全因察觉出馆长异样,惨遭灭口。

 

  而支持验画一举,则是依猎画人对警方了解做出的权宜之举,藉此将“博物馆馆长”纳入盗窃计画之中,掌握动态。

 

  猎画人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盗窃小组并未对“馆长”如实报告所有计画日程:早在画作移入当夜,他们已在警方技术人员协助下瞒过监控及感应设施,利用声东击西战术完成了第一回替换。而财前一夫此前分明对画作表现出高度重视、却未在事发当夜立即前往博物馆实地了解的举动,则令警方及盗窃小组起了疑心──尽管预料不到馆长已遭冒名顶替,但他与财前一夫打从一开始便被列为了案件嫌疑人。

 

  平心而论,倘若不是未估算到猎画人的个性能直接剥夺他人行动能力、加上他曾留心眼预先取得过绿谷的头发;按照盗窃小组的计画及预测,擒获猎画人确实十拿九稳。

 

  至于爆豪胜己这位隐藏后援,别说绿谷出久,就连蛙吹梅雨也毫不知情──事后八百万百不断向两名队友拚命道歉,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们都没有责怪她的立场和理由。

 

  全凭观察与推断,爆豪发现了盗窃小队的存在。

 

  在“猎画人演习”隔日,爆豪胜己连缀了鉴定师命案及绿谷出久近日种种异状与可疑行踪等线索,将警方计画还原出十之八九;再对后者稍加试探,不只大致估测出盗窃小队的换画行动、更确定了他们对馆长未竟信任。

 

  事发当夜未归的绿谷及守在画前的蛙吹不说,要在如此紧迫时限之内,“做”出一幅几可乱真的仿作,能完美胜任的人选并不多──一查清英雄创造者近期“出差”的时间、几乎与绿谷接下“任务”的时间段完全重迭,爆豪胜己直接连络了市里和八百万百,就此取得后援及跟进资格。

 

  市里指示暂先向另外两名队友保密,多少也有分散风险的考量在。

 

  这天是博物馆馆长的葬礼。尽管从时间上推断,他们几人从未真正接触到馆长本人,出于遗憾与敬意,绿谷出久原本仍打算抱伤出席──为此接连惨遭爆豪胜己及医护人员虎吼痛斥后,曾在入院当夜被发出过一次病危通知的绿眸英雄不得不耷拉着脑袋深表忏悔,接受并认清自己恐怕有足足三周的时间将被禁足在医院,哪里也别想去。

 

  “不过,确实是出乎意料……”帮着吃掉两片苹果,八百万若有所思。

 

  “怎么了吗,八百万同学?”以为她对案情仍有疑点,绿谷问道。

 

  “一开始以为爆豪同学能察觉,是出于竹马之间的特别默契和了解。”八百万看了眼一旁形象鲜明的黑橙配色行李袋,几日下来她们亲眼见过里头供应了绿谷住院期间所需一切用品,从保温杯到换洗衣物一应俱全。“原来是因为,两位正在交往吗?”

 

  “……”爆豪。

 

  “……”蛙吹。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猝不及防的问句噎住了绿谷喉头那口苹果,气管一堵,来不及吞下的果肉登时呛了自己一身。

 

  “脏死了!废久!”

 

  “对、咳──对不起……!”

 

  “啊、原来是还不打算公开的恋情吗?很抱歉!请当作我从来没有提过!”

 

  “这好像不是可以当作没有提过的事情呢,呱。”

 

  “真、真的很抱歉──!”

 

 

 

 

  ──《监守自盗》全文完 ──

 

 

  后记:致谢函

 

  书写这篇期间历经的一切和案发那天晚上同样颠簸,最终得以顺利完成,我要致谢无与伦比的──

 

  我的编辑Lilian @il_li_aN ,从头到尾陪伴着我与这一篇,提供最详尽严谨的阶段性与全面性建议,究询我的书写理念并在倾听后直指落差,道破盲点,指引我明确的修改方向。没有她的话,这篇恐怕会呈现出初稿极度分崩离析的碎散样貌。

 

  我的编辑Roy,百忙之间仍每回抽空帮我一遍遍看稿,给予我最直观的反馈;包容了我在书写期间最神智不清与最自嗨过度的不理性姿态,安抚我的躁动与失控,提点我剧情失衡的比重。

 

  我的总校阿贝,作为二稿第一也是唯一的试读与总校,隔着时差撑起注意力在凌晨两点聚精会神地审阅了每一个字,给予实时的试读修正建议,我在她的协助与陪伴中敲下定稿的完成。

 

  我的逻辑顾问泱泱,忙得连续四天凌晨四点才睡之后,又在第五个凌晨四点前抽空听我告解情节设计,给予我合理性指导和建议。

 

  我亲爱的联络人XX @火澈神宸 ,温柔地包容了我各种添麻烦之处,总是给予明确切实的引导,并始终鼓励着越来越忐忑焦虑的我;如果没有XX最初的邀请,或许这一篇没有机会诞生。

 

  并向两位编辑(及一位和小胜一样实力后援的隐藏编辑 @挂名编辑 )致上由衷敬意:感谢他们坚忍不拔地读完了《监守自盗》初稿──相信我,这件事情远没有字面上听起来的那么合乎人道。

 

  以及阅读到这里的你。

 

  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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